李亚鹤:如果你在每年四到八月间造访比利时,可能会亲眼目睹一项行为艺术:田间地头男男女.女保持着芬兰人的社交距离,搬着小马扎坐成长长的一排,手里握着根打狗棒,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鸟笼子,像是在对着地上的佛龛忏悔。
整个过程中需要人类参与的部分包括:抵达比赛地点排好队、支好马扎、然后自动成为人工计分器,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专注地聆听鸟子叽叽喳喳,每喳一声就在木棍上手动奉献一条推.送。比赛最后,喳得最多的鸟将成为获胜者,它的主人只是荣耀背后的人形道具,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
这项人间迷惑运动就是风靡比利时弗莱明大区的古老民间游戏·非物质文化遗产·斗雀,在弗莱明文化语境中相当于街心花园早上六点提着画眉笼子遛鸟,以其技术含量之低深受当地中老年人的欢迎。
有的参赛选手家长还挂着点滴
斗雀的战争,从搬起马扎出门的一刻就吹响了号角。作为选手主人的随身赛椅,马扎是斗雀的重要道具之一, 也是整个赛程中唯一的技术支持。
人类的歌唱比赛讲究场地和设备,但鸟界好声音无所畏惧。无论是雨滴落在青青草地还是泛舟康河柔波上,鸟子们才不管那么多,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
只要季节合适,你能在弗莱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斗雀如火如荼的比赛现场,包括但不限于驿外断桥边、车道沟、铁轨旁,漫山遍野都是白发苍苍蓄势待发的参赛选手经纪人。
没到现场的热心观众甚至用不着实况转播,翻翻家里人的行车记录仪就会有收获。
站在高岗上向下望,比赛场地连绵的青山百里长,一颗一颗的人类像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一切高科技的计数方法,在长城一样蜿蜒的赛场上都暗淡无光。这时候还是要靠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信息传输方式,庄重宣布比赛开始。整个比赛运动量最大的就是负责挥旗的裁判,他负责在游戏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发出信号。
公平起见,计时开始前所有人都要挪动到右边老伙计的位置上,给同一个战壕里的鸟计数。这个一触即分的瞬间,是参与斗雀的所有人类距离同类最近的时刻。
百年老字号弗莱明斗雀,目前已知最早可以追溯到1596年,发展历史可以被马 克 思写进《资本论》,堪称“螺旋上升式发展”的课后练习。本来已经式微的斗雀运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迷之复兴。据不完全统计,到21世纪初,每年有13000多老弗莱明人供养一万来只赛鸟,斗雀事业鸟丁兴旺。
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斗雀发展到今天,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当完善的行业规范。弗莱明的斗雀协会们,每个赛季都会组织超过7000场比赛与民同乐,还会额外举办一次皇家比赛进行荣誉之战。
斗雀是一项文明的鸟类运动,不打架
在皇家比赛中获胜的鸟子才是真正的王者荣耀。获胜一年的鸟子被授予斗雀国王的称号,国王连任三年就可以登基称帝,无需篡位,不用世袭,机会面前雀雀平等。
对于真正热爱斗雀运动的人来说,没有比赛的日子也不会被浪费。一些发烧友甚至开始研究比利时的雀类方言,法语区的鸟叫声被命名为法语,荷兰语区的鸟叫声则是荷兰语,给新入行的玩家科普的时候一脸信誓旦旦。
不过这种和人类语言并不直接相关的区别只有在声频谱上才能观察得到,换句话说就是胡咧咧。数鸟叫又不是做听力,还得分辨鸟子说的是法语还是荷兰语。
很多人迷恋斗雀,是因为这项运动宁静祥和的氛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参与斗雀的人类大多是男性。一项民间观察声称,斗雀运动的男性参与者的职业结构非常简单:50%是理发师,30%是邮递员,20%是擦窗工,比赛的时候还能顺便做个兼..职。
尽管看上去参与斗雀的危险指数几近为0,不过大自然的伟大力量并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比赛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包括但不限于被河里的鹅威.胁,被草地上的牛追赶,以及比赛过程中睡着而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斗雀这种静.坐运动完全没有竞技体育场上浓郁的汗臭和多巴胺,却同样有违背体育精神的作弊丑闻。曾经有一只王者创造过一小时里发出1278条“推 特”的历史纪录,后来被发现注射激素。斗雀比赛中还发生过闻所未闻的作弊方式:一只雀在三场比赛中发挥稳定叫出了同样的次数,结果在笼子里找到了一个随身听。孵这些幺蛾子也不知道图啥,毕竟普通比赛赢了也就是象征性得到一些奖.品而已。
现在也有一些年轻人加入到斗雀的行列中,但更多的年轻人对这项运动不太理解。比起让祖辈和父辈坐着数鸟叫,他们更愿意让老爷子去打打球跳跳广场舞。动物权利保护者也对斗雀诟病已久,他们认为这是要求动物按人类意志歌唱的项目,并且用一些不友好的手段实现比赛目的。
斗雀虽然排面铺得开,但终究还是个孤独的运动。
出于疫 情防 控的需要,波兰一家体育场只允许25%的观众入场观战。无法进场的粉丝三人成组在场馆外租了21台起重机来实现自己现场看比赛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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